歐美危機下中國宏觀調控何去何從
發布日期:2011-10-11 來源:價值中國網 作者:丁寧寧
進入9月以來,瑞士一反常態開始控制瑞郎升值、法國兩家銀行的評級下調、英國二次定量寬松(QE2)在9月初再次被提上日程、希臘“泥潭”激化民眾示威,惠譽10月7日宣布,鑒于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的加劇,調降意大利及西班牙主權評級,評級展望均為負面。歐洲經濟危機開始顯現。而在美國,9月8日正式推出總值達4470億美元的一攬子就業計劃,19日奧巴馬宣布一項將在未來10年內大幅削減3萬億美元聯邦財政赤字的計劃,21日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宣布將維持0—0.25%息率不變,并宣布采取4000億美國國債的扭曲操作。此外,澳大利亞、日本、加拿大、韓國紛紛宣布維持寬松貨幣政策不變。輿論對“二次探底”似乎持肯定態度。這些都顯示出全球性的寬松將在所難免。
那么,中國該如何應對這些國家環境形勢呢?又需要作出哪些政策調整?圍繞近期的經濟形勢,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專訪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社會發展部研究員丁寧寧。
面對歐美危機,中國沒有能力趟這一潭渾水
記者:當前,中國該如何應對這種國際環境形勢?中國會成為歐美危機的救世主嗎?
丁寧寧: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是:西方的危機并沒有結束。今年以來,我們的媒體對西方的危機可能比較重視了。直到去年年底,媒體上還有很多人認為西方危機最困難的階段已經過去。由此可見,我們的主流媒體和經濟學界對這一次西方危機的認識不足。
由美國金融危機引發的西方經濟危機實際上是兩個危機合在了一起。
現在應當采取的措施是在豐收之年提高糧食收購價,穩定農民的種糧積極性,同時提高城市的最低生活保障和最低工資標準,這樣才能大幅度緩解通貨膨脹帶來的問題。
第一個危機與社會保障問題有關。二戰以后,西方國家普遍實行了福利國家(社會保障)制度。這個保障體制維持了戰后六十年西方社會、經濟的穩定。但是,這個保障體制在設計上存在兩個缺陷:一個是福利陷阱(即養懶漢);另一個是經濟上不可持續。西方學者很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但是社會政策一旦實行,改變起來就比較困難,因為會遭到大多數人的反對。因此,西方在這個問題上采取了迂回的辦法,以里根、撒切爾革命為代表。他們沒有去認真消除社會政策上的這兩個缺陷,而是想用私有化、市場化的辦法來提高經濟活力,降低社會政策缺陷的影響,現在被證明是失敗的。不管是希臘主權債務危機,還是西班牙主權債務危機,都跟本國的社會政策有很大關系。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趕不上法國、德國等歐洲核心國家,但是福利水平反而比核心國家高。干活少、休假多、保障水平更高,在經濟上顯然是不可持續的。所以說,不管是美國還是其他西方國家,其主權債務危機,本質上都是社會福利制度危機。這個教訓是必須引以為鑒的。為此,我們曾多次提出過警告:我國的社會保障體系建設,一定要堅持“低水平,廣覆蓋”的原則,福利保障標準千萬別搞高了,否則就會重蹈西方主權債務危機的覆轍。
其結果是信用鏈條斷掉了,導致了整個金融體系的崩潰。正如許多經濟學家所言,市場經濟是信用經濟,信用經濟的核心是金融。金融體系本身不講信用了,整個社會不亂套才怪!
雖然美國金融危機與歐洲的社會保障危機有區別,但本質上的問題類似,即整個社會的過高負債。金融危機爆發后,不僅一些美國人因買房還不起貸款而破產,而且許多美國人因“401K”的縮水而不敢輕言退休。歐洲在美國金融危機的沖擊下主權信用危機一個接一個地爆發,其債務規模根本不是我國的國力所能負擔的。因此,不是西方希望我們干什么的問題,而是我們沒有能力來趟這一潭渾水的問題。這是我最基本的判斷。
治理通貨膨脹,老盯著豬肉價格沒用
記者:從整體的宏觀經濟形勢來看,經濟平穩增長的趨勢沒有改變,但是近期的民間借貸風險和中小企業發展問題再次呈現出新的特點,如何認識這個矛盾?
丁寧寧:我認為,主要矛盾在于近來宏觀經濟政策上的缺陷,即過分依靠貨幣政策來對付成本推動型的通貨膨脹。通貨膨脹產生的原因很多。如果主要是貨幣超發造成的,緊縮銀根是主要的政策選項。如果本質上是成本推動型的,緊縮銀根的作用就十分有限,應當更多地考慮財政政策的作用。美國金融危機以前,由于奧運會、國慶六十周年等因素,我們的公用事業價格壓住一直不讓調整,農產品價格提高的幅度也有限。但國際石油價格早已超過了每桶80美元,現在已經漲到100多美元了。石油價格上去了,糧食價格就會提高,必然會影響到其他方面。原因是我國的糧食生產離不開化肥、農藥,本質上也是石油農業。此外,我之所以稱之為成本推動型的通貨膨脹,是因為目前的通貨膨脹和近10年來最低工資標準的提高,特別是農民工工資的提高也有一定關系。治理通貨膨脹,老盯著豬肉價格是沒有用的。我早就說過,豬肉現在是貴了點,但是與上個世紀80年代相比,相對于城市最低工資的豬肉價格并沒有提高。
現在應當采取的措施是在豐收之年提高糧食收購價,穩定農民的種糧積極性,同時提高城市的最低生活保障和最低工資標準,這樣才能大幅度緩解通貨膨脹帶來的問題。可能有人會擔心:這樣會導致物價、工資的螺旋式上漲。我認為不會。因為國內絕大多數的商品供過于求。能源、原材料的價格上漲,相當一部分可以被工業效率的提高所吸收。加之西方經濟復蘇緩慢,國際原材料價格飆升乏力,對我們穩定國內物價也是有利的。因此,國內物價體系可以在較高的水平上穩定下來。相反,單純地收緊銀根,不僅難以把物價壓下來,而且會惡化中小企業的生存環境。近來媒體報道的民間高利貸橫行,其結果必然是中小企業倒閉,造成大量人員失業,搞不好會出其他方面的問題。因此,在嚴格控制房地產泡沫的同時,必須對工商企業放松銀根。同時要給中小企業減稅,增加補貼,讓它們繼續維持生產和就業,以利于經濟的穩定發展。
中國重要的不是要繼續購買美債,而是要學會花錢
記者:在當前許多西方國家再度寬松貨幣、全球經濟危機爆發風險加大,而國內通脹壓力依然很大的背景下,中國宏觀調控政策需要作出怎樣的調整呢?
丁寧寧:除以上講過的內容外,我覺得不要去研究已經購買了的美國國債,那肯定是貶值。重要的是不要繼續購買美國國債。不買美債買什么?就是要學會花錢。花在哪里?應當考慮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要穩定周邊環境,穩定能源原材料供應渠道。買歐洲的垃圾債券,改變不了人家不承認我國市場經濟地位的態度,也不能動不動就想買西方資產。西方的核心技術、核心資產是不會出售的。這些方面還得靠自力更生,不要存在任何幻想。中國是大陸國家,自古以來,周邊穩定就是國內政治家的第一要務。我們援助、投資的重點應當首先考慮周邊國家,例如朝鮮、俄羅斯遠東地區、蒙古、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緬甸、老撾等東南亞國家。再就是我們的能源、原材料輸入國,例如澳大利亞、海灣國家,以及巴西、津巴布韋等拉丁美洲和非洲國家。
二是要把自己的事情辦好。宏觀經濟政策前面已經講過了。對外開放方面,在國際金融危機前景不確定的情況下,有些方面改革的步子要放慢一點,看看再說。例如開放資本項,不只是個放慢問題,有些方面要停下來,該打住要打住。例如搞什么A股國際板。本來自己股市的規矩就沒有定好,想用吸引外部熱錢的辦法來拉高市值,這不是發瘋嗎?也不想想:人家靠印鈔票來炒你的股票,你受得了嗎?此外,要著重研究對熱錢流入如何監控的問題,不能總是“估計”。
三是人民幣國際化步子不能太快。即使國際化也主要是周邊國際化,在我們影響力比較強的地方,搞人民幣區域(國際)化。這樣不僅可以使周邊國家分享中國經濟發展的成果,而且在目前不可能形成國際統一貨幣的情況下,也有利于我們積累經驗,探索應對特里芬悖論的出路。
中國現在幾乎所有銀行根本沒有信用放款
記者:近期,央行將金融機構的保證金存款等納入準備金繳存的范圍,您怎么看這個問題?這是不是意味著中國也將步入寬松貨幣政策?
丁寧寧:首先,納入本身增加了存款基數,在不提高準備金率的前提下,增加了準備金繳存總量,因此不是什么貨幣寬松政策。
我認為,目前央行的政策在許多方面是可以商榷的。
先問一個問題:我們現在還有銀行嗎?我們現在名為商業銀行,實為當鋪。不信你去查查看,幾乎所有銀行的貸款都是抵押貸款,根本沒有信用放款。西方國家不僅在金融危機前不是這樣,金融危機到目前這個地步,也還有相當數量的信用貸款。特別是在西方國家高速發展時期,銀行從來都是以信用貸款為主的。
所謂信用貸款(信貸),就是通過對貸款人的臺賬監督 (即運用會計手段對貸款人的投資項目和資金往來進行評價和監督),并根據貸款人的信用水平來決定的貸款。這是需要專業知識和實踐經驗的。我們的銀行,改革前是財政的口袋,缺乏投資項目評估能力;改革后只是名字變了,評估、監督能力并沒有提高。現在搞抵押貸款,同樣面臨巨大的風險,因為抵押物以土地為主。如果房地產泡沫破裂,不知道又增加多少銀行呆賬。
目前是大銀行根本不給中小企業貸款,有富余資金的上市企業,甚至是國企對中小企業偷著放高利貸,信貸秩序十分混亂。這些事情是中央銀行應該去管的。現在應當適當放松銀根,讓經營較好的中小企業能拿到貸款,避免經濟繼續滑坡。總之,及時調整信貸政策,嚴肅信貸秩序,打擊非法高利貸,是中央銀行不可推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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